兩人暢敘一番離愁別緒,唐舒雅開口留人,卓文斌入住程府不提。
一番磨難,卓文斌不說脫胎換骨,卻也瞧得出來,其光芒日盛,每日早起晚睡,刻苦攻讀。
日子飛快,又是月余。
這日,天空烏云密布,陰沉地可怕,似是隨時會掉下來一般。
唐舒雅卻是步履匆匆,一出門上了小轎,魏勇緊隨其后。
那轎夫身形矯健,腳尖輕點,轎子便帶著唐舒雅迅速移動。
這一幕若被旁人看了去,未免有些驚悚,實則,就連唐舒雅,也心中存疑。三味書店竟是出了何等大事,竟叫方緒不惜出動鐵奴?
轎子徑直被抬到后院,方緒已舉著油傘在門口相迎,“老弟,可是來了……快來!”
‘可是來了’唐舒雅就是……
然瞧他那急不可耐的樣子,唐舒雅心也不由提溜幾分,這樣的方緒她還是第一次見。
思忖間,兩人已進院內,黎三娘那貨跋扈非常,就連內室也布置地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一進門廊,便有侍女前來行禮。
“唐小官人如何了?”方緒一開口,唐舒雅就被感覺自己的心被人揪住了。
“郎中正在診治!”那丫頭就咬著嘴唇,面有難色,顯然情況并不太樂觀的樣子。
唐舒雅的臉頓時陰沉地可怕,“方緒,怎么回事?屋里的唐小官人是何人?”
“老弟,你且穩住,這屋中之人自是你的妻弟——唐晨!我就是怕弟妹承受不住這才讓你來主持大局,睿兄,你可要穩住??!”
方緒就是苦口婆心。
然而唐舒雅就是倏然栽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來,此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前世唐晨,并無此劫!
“嗐!老弟,老弟??!你讓我說什么好?從前只知你眷顧家里嬌妻,卻從未想過你對妻弟也這般上心,哎,劫數??!”
眼前這景象,實在方緒意料之外,然而,此刻再想找補什么,為時晚矣??!
就見,原本眼神呆滯的唐舒雅,突然就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
被雨打濕的地面泥濘不堪,此時她月白長袍上已是泥痕斑斑,然,她卻是半點顧不得了。
“帶我去見他!”
此話說得斬釘截鐵,氣勢洶洶,方緒亦不敢直面其鋒芒,只能兜頭進屋。
唐舒雅緊跟其上,她身形搖曳,似是難以為繼。
“主公!”魏勇很是動容,似是終于明白了一點當初主母以唐家人逼迫主公回心轉意的原因,自家主公著實有情有義!
然而,無論是方緒還是魏勇都不會明白,唐舒雅之所以如此激動,蓋因她并非唐晨姐夫,而是唐晨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待進了屋,唐舒雅就見躺在床上的唐晨面色蒼白如紙,上身的衣服已被郎中剪了去,胸前一條刀傷,皮肉外翻,鮮血淋漓。
大汗淋漓的郎中,手上的金瘡藥不要錢一般朝那傷口撒了過去,卻也不能將血止住。
聽見動靜,那郎中就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方老板,老朽無能,這小官人的血,止不住了……”
止不住……止不???阿晨縱然比以前壯實了許多,到底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退一步講,便是他如魏師傅一般,又如何?
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可流?這樣下去,不出兩個時辰,阿晨就要死!
恍惚之間,唐舒雅又看見了阿晨慘死,父母相繼而亡的畫面,家破人亡!老天,難道命運就這么難以掌握?
不!
她分明憑借著未卜先知的能力,留下了慕黎熙的命,且免了王家的滅門之禍!阿晨,不該死!她也不允許他死!
電石火光之間,她倏然想起大周一位女神醫來。
此神醫獨創縫補止血之法,將人的皮肉當做被子香囊,細密的針腳將人皮縫在一起,救活了無數的人。
此時,神醫還未聲名鵲起,尋找更是無稽之談!
然而,神醫沒有,她唐舒雅卻在!
雖然她不懂醫,但作為前世女紅針指不在話下的唐舒雅,縫個針又算什么!
想通個中關節,唐舒雅再不糾結當即就是一聲力喝,“夠了!你繼續清理傷口!”
呵斥完郎中,唐舒雅便朝屋里的侍女開了火,“你!去取縫衣針,蠟燭,錐子,烈酒!”
“老弟你……”方緒見他這‘傷心過度’‘神志不清’的模樣,就痛心不已,當即便要開口勸阻。
就聽!
“老哥,讓我試一試又何妨?妻弟危在旦夕,我略盡綿力也是理所應當,若當真……也好給內子一個交代?!?/p>
唐舒雅就合上眼睛,強忍心頭怒火,努力平靜下來。
方緒聽了,心里算是有了點兒數,“你且不必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們都明白……”
話到此處,方緒便說不下去了,轉而拍了拍老弟的肩膀。
“你們都照程小官人的吩咐,如有違抗,嚴懲不貸!”方緒的聲音里便摻雜了幾分狠厲。
頭一次,唐舒雅見識了方緒兇狠的一面,她心中卻只有感激。
很快,東西都準備停當。
唐舒雅便將做被子的大針過了火,又穿了線,泡在烈酒里。
那廂郎中也用烈酒幫唐晨清理了傷口,唐舒雅這才牟足了力氣,將那根重若千鈞的繡花針捏在手里。
蔥白的手指用盡了力氣將那外翻的皮肉擠在一起,又用針線將其穿起來!
瞬間,眾人都明白了唐舒雅的用意,俱是驚掉了下巴,他們驚訝于唐舒雅的妄想!
“妄想!胡鬧!人的皮肉怎么能像布一樣任由你縫起來?”
“你與他有何深仇大恨,在他彌留之際還要對他下次狠手?”
眾人震驚中,郎中已悍然開口,已然忘記了之前方緒的囑咐。
靜!
屋子里沒有回答,有的只是唐舒雅不斷地將那皮肉捏起,又在手指之間不斷被穿梭的場景。
針線翻飛間,鮮紅的血依舊保持了良好的流失速度,然而,面對一個如此虔誠地跟閻王爭命的書生,誰不動容?
嘔!
侍女到底柔弱,受不住這血腥的場面,嘔了一口,便跑出去吐了。
方緒就狠瞪了那侍女一眼,生怕老弟會受到影響。
然而,他顯然是多慮了。
針下的唐晨即便已經深深暈了過去,每每被扎一下,唐舒雅針下的皮肉還是會不住的顫抖。
然,她自始至終都面不改色。
好似,她的針下,縫的不是唐晨,而是一床被子一般。
開始,她的針法還有些生澀,過了三針,她便得心應手起來了,手指翻飛,縫得越發快了。
即便如此,那長長的刀口,縫好之后,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縫完,她幾乎已經脫力,這種脫力不僅僅是體力上的巨大消耗,更是心神上前所未有的挑戰。
然而,她還不能休息。
“郎中,快,再止一次血試試。用針,用藥,用你一切能用上的辦法!”
唐舒雅聲音中帶著疲憊,卻是帶著一股子篤定的力量。
“還不動手?”此等時刻,便是送唐晨最后一程,方緒也不會容許誰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了岔子。
心頭縱然不屑,礙于方緒的威脅,郎中還是取了腕枕。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