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明家的姑娘瑰姿艷逸,有人說顧家的千金天香國色,可明霜卻覺得,若當真要論第一美人的話,還是得排到容翊頭上去。
春日之下,長身玉立,張揚的紅衣襯出他肌膚異于常人的冷白,帶著無法浸染的清透感,一雙眼細長上挑,內勾外翹,雙眼皮一點點延展開來,眼尾染上桃花意,似含情卻又無情。
風流冶艷,寡淡輕佻。
明霜低下頭,一片一片數著杯子里兜兜轉轉沉浮不定的茶葉。
她其實許久未曾見過他這般輕狂肆意的模樣了,上一世成親以后她才明白這副紈绔表皮下藏著怎樣一個深沉淡漠的里子,他不過是太聰明,欺瞞過了所有世人,也包括她。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重活一世,他也還活著,那便夠了,其他的再不相干。
她端起杯子,淺飲而盡,那兜兜轉轉的茶葉終于沉了底。
旁人不如她淡然,紛紛側目相視,顧清瀾見到他更是一喜,再是一羞,待得聽完他的話后又是一忿。
頤安太主也朝他笑罵道:“就你最混,明明自個兒遲到了不罰三杯,倒先埋怨起本宮來了,快些坐下吧,你那位置最好瞧美人兒?!?/p>
容翊收了扇子,扇柄在指尖輕輕打了個轉,眼角有意無意朝明霜這邊掃了一眼,旋即又收了回去,自顧自坐下。
他的位置未與其他人齊平,而是在頤安太主右手的地方,論國禮,他坐不到頤安太主下頭去,論家禮,他也坐不到頤安太主上頭去。
頤安太主把酒杯往溪流里一放,這算是正式開了宴,酒杯走走停停,也不過就是些乏善可陳的吟詩作賦,眾人禮節性地應和幾聲,都有些興致缺缺。
這一閑了下來,那些愛招惹事兒的就坐不住了,坐在明霜下手的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黃婉晴,素來是個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方才就是她編排得最起勁。
如今幾杯酒下了肚,膽子愈發大了,竟然嬌笑著向上首的容翊嗔道:“殿下方才可是說沖著明家美人兒來的,可是這美人如今戴個帷帽遮遮掩掩的,殿下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而容翊聽了她的話,卻連頭也沒抬,低頭自顧自斟著酒,隨口扔出四個字:“與你何干”
語氣里的嫌棄和輕蔑絲毫不加掩飾,方才還巧笑嫣然的黃婉晴瞬時僵住,聽著周遭傳來的竊笑強笑道:“無事,只是婉晴想著顧小姐已是這般天姿絕色,那明小姐到底該是生成個什么模樣才能被譽為京都第一美人兒,心下有些好奇罷了?!?/p>
她想拉著顧清瀾一道對付明霜。
頤安太主蹙了蹙眉,顧清瀾卻吃了她這一套,遂笑得溫婉大方善解人意:“明霜妹妹自是有她不方便的地方,婉晴你又何必強人所難?!?/p>
黃婉晴得了顧清瀾這么一應和,底氣瞬間足了,想著這平遙王再不好惹總不能當著頤安太主下了她臉面,借著酒意就想要扳回一城。
“還是清瀾妹妹你人美心善想得周到,是我說話唐突了,明霜妹妹你可千萬不要多想,我只是聽著坊間傳言心里實在好奇罷了,并沒有那許多意思。我瞧著妹妹你這衣裳似是去年的款式了,也著實有些樸素,我回頭便裁兩身新式的送于你,權當賠罪了可好”
這一唱一和倒是默契。
明霜偏著腦袋,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既是如此,便謝過過姐姐美意了。只是家父有言,去年北方雪災甚重,百姓饑寒交迫,我們食國之俸祿自當為圣上分憂,遂捐出了三年俸銀,連帶著我們這些晚輩也都捐出了自己的衣裳首飾,是以姐姐若有這般好意,不若與我一同捐贈于賑濟院畢竟家父清廉,比不得尚書府家境殷實,如果姐姐愿意相助,那自是美事一樁?!?/p>
她的聲音嬌柔婉轉,像是不懂事的小姑娘真心無意之言,黃婉晴卻瞬間慘白了臉,且不說這份冠冕堂皇忠義仁孝的說辭,單單最后一句可就不得了。
襄國公府怎么可能比不得尚書府家境殷實她爹清廉,一反過來可不就是自己爹貪污么
方才瞧著這人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以為好拿捏,沒想到一開口就上綱上線把她架上了處刑臺。
黃婉晴求助似的看向頤安太主,結果倒是旁邊的容翊先開了口:“本王竟不知黃尚書家這般闊綽,比之國公府還勝上幾分。既然如此,那就權且先給北方捐贈個白銀一萬兩吧,回頭本王再找他好好喝喝酒,敘敘舊,聊聊這進財之道?!?/p>
在場之人皆在心里齊齊唾了一聲,這平遙王真是好不要臉,獅子大開口,一要就是一萬兩,不僅要錢還威脅查賬,指不定就是一頂貪污帽子扣下來,要知道戶部一職本就是個肥缺,人人都巴著呢,這一查說不定就要了老命。
這黃尚書也是倒霉,生了這么個又蠢又壞的閨女惹怒了這么個祖宗。
這平遙王是誰全京都最橫著走的人。
崇元帝的老來子,自幼嬌養,給金給銀,先帝最寵愛的弟弟,據說差點就立了皇太弟,結果這貨嫌當皇帝累,給推了,最后先帝只能賜了塊免死鐵券,告知朝野上下:“朕這弟弟,只要不犯通敵謀逆之罪,便由得他去?!?/p>
這也就罷了,臨終之際還把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列入托孤大臣之流,與明烈孔齊等老頭子齊身,讓幼帝尊一聲皇叔,地位輩分實打實的高。
三朝天子皆任憑他作威作福,還有誰管得了,又有誰敢管
所幸這個小王爺也不過就是不講道理了些,沒有規矩了些,作風奢靡了些,貪圖享樂了些,不務正業了些,招貓逗狗呼盧喝雉章臺尋柳樣樣精通了些,倒也沒有大奸大惡之事,那些個宗室老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惹不得,惹不起,如果惹了就自認倒霉。
今日倒霉的就是黃婉晴。
這一下她酒也醒透了,再愚笨也不會拖自己爹下水,連忙出列跪下行禮:“是婉晴妄言,口出不遜,自當責罰,卻與家父無關?!?/p>
容翊睨著眼,屈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桌面,漫不經心道:“哦你這意思,是本王是非不分遷怒無辜”
黃婉晴伏著身子瑟瑟發抖:“婉晴并無此意?!?/p>
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容翊卻笑了:“瞧把你嚇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要怎么你了,不過就是問你爹要一萬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兒。不過你如果樂意跪著,那就跪著吧,只是跪得低一些,莫打擾了本王看美人兒?!?/p>
說完倚著身子,打開玉扇,輕輕搖著,睨著一雙桃花眼,明目張膽地看向明霜。
眾人聽著他這一番理直氣壯的混賬話卻連大氣也不敢出,顧清瀾本想出聲幫黃婉晴一把,卻被頤安太主一個眼神掃了回去。
而明霜卻似乎渾然不覺,依舊端坐著,自顧自地飲茶。
而容翊也不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瞧了好一會兒,方才合上扇子,點著桌面,悠悠說道:“從前父皇給本王說過一個道理,本王當年不明白,如今卻是懂了?!?/p>
坐在他下手的孔源打小和他廝混在一起,最會察言觀色,連忙附和:“是何等道理還請王爺賜教?!?/p>
“父皇曾教本王鑒別珍玩奇物古董字畫,他說那些個擦拭得光鮮亮麗擺在外頭的往往都是劣貨贗品,那些真正好的反而奇貨自居,不輕易示人,唯有等到真正懂她之人才大放異彩?!?/p>
此話一出,場上眾人表情精彩紛呈。
這話護那明家的小姐護得也著實霸道了些,護就護吧,還踩別家小姐一腳,你可瞧那顧家小姐臉臭得跟個什么似的
偏偏還說這是你父皇講的道理,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父皇講的道理,我們也無處問,一時間整個后山蘭溪尷尬得連流水都快僵住了。
明霜卻終于忍不住咬了咬唇,這人怎么回事,上一世她著紅裙金釵,惹了他的注意,說這世間只有兩人穿紅色好看,便是她與他,正正登對,還說美人兒既為美人兒,自當灼灼華華,曜然于世,何必藏著掖著。
如今她吸取教訓,改了他喜歡的地方,穿得再素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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