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本就是嬌嬌小小的一個女子，被她這么一拽，如何受得住力，直直就往下栽了去。
如果她往下栽了去，正正好會栽在顧清瀾身上，如果那馬兒踩了下來，顧清瀾或許還能逃過一劫，她必然被踏碎五臟六腑。
明霜沒有思考的時間，她只有本能。
她沒有驚呼，沒有哭泣，沒有不知所措。
在顧清瀾摔倒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從懷里掏出了爹爹讓她隨身攜帶的匕首。
上一世自己殺顧清瀾，是因為她殺了容翊，也是因為襄國公府已經出事了，自己無所顧慮。
這一世自己殺馬，是因為顧清瀾還無大錯，如果她今天在這里折了損了，自己難逃干系，還會牽連襄國公府。
只是明霜沒有想到顧清瀾會如此惡毒，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居然是拉她墊背。
不過明霜也沒時間去責怪她，在馬兒失控的那一瞬，她的雙手就緊緊握住了匕首，然后睜大眼睛，憑借小時候爹爹教她識馬的經驗，選擇了馬腹最柔軟的地方，狠狠捅了進去。
快，準，狠。
就和她刺死顧清瀾時一模一樣。
馬在一瞬間就失去了力氣，囂張跋扈的馬蹄也無力地垂下，鮮血噴涌而出，明霜感受到溫熱的血流濺上了自己的臉，然后閉上眼，等著馬的尸首壓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沒有等到。
她被人抱了起來。
這個抱并不溫柔，這個抱太用力太用力，勒得她有點疼，還有些喘不過氣，她的腦袋也被那人摁在了懷里，看不見外面的光景。
她趴在他的懷里，聽見他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頭頂傳來的呼吸也很紊亂。
她聞見了那迦南香的味道，是容翊的味道。
然后她莫名地整個人就軟了下來，好像是潛意識里知道不會再出事了一般，她輕輕喘著氣，想緩解剛才一剎那電光火石之間的恐懼。
然后她聽見了劍出鞘的聲音，聽見了人群的驚呼，聽見了顧府的家丁大喊“王爺，您不要沖動”，以及顧清瀾驚惶不安的一聲斥問：“容翊，你是不是瘋了，拿開你的劍”
容翊的聲音全是寒意：“顧清瀾，本王今天放過你，是看在你是晚輩的份上，予你一次機會，但你要知道，本王不怕殺你，所以你好自為之?！?/p>
他自是不怕的，他有先帝御賜免死鐵券，只要不犯謀逆之罪，無人敢取他性命，若是他鐵了心要殺她，也不過是飽受指責以及同頤安太主，榮國公府乃至顧家為敵而已。
他這種人，又哪里怕為敵。
顧清瀾倒在地上，手里還攥著從明霜的紅裙上拽下來的一塊衣角，是她自私險惡之舉的最好佐證，來來往往的人可都瞧見了。
同樣的，他們也瞧見了明霜是如何臨危不亂鎮定果敢地保下了她們的性命。
本來顧清瀾僥幸逃得一劫，應該感謝明霜救命之恩。
可是她聽到路人的低聲議論，又順著那近在遲尺的寒光逼人的劍鋒往上看去時，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緊緊摟著另外一個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厭惡至極。
她心中就只剩下妒忌和恨意。
她顧清瀾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有人和她搶，她就要那人死，如果還是得不到那樣東西，那她就毀掉那樣東西。
她愛慕容翊，愛他那張生得極好的臉，愛他的風流恣意，愛他目空一切的荒唐。
可是如今這個男人卻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將劍指到了她的心口。
顧清瀾強忍著沒讓自己失去理智，由丫鬟扶著站起了身，理了理儀容，欠了身子：“今日之事，實乃我驚惶之際，失了分寸，幸得并無大礙，擇日定登門拜訪，向明霜小姐賠罪道謝?！?/p>
然而卻沒人理她。
明霜有些惱她，并不愿搭理，而容翊滿眼只看得見明霜。
明霜第一時間能殺了馬是她流著武將的血，但她的心性卻是個再嬌氣不過的小姑娘，方才出于求生本能未來得及害怕，如今回過神來，卻是怕得腿也軟了。
她一聞見容翊身上的味道，就像打架的小孩兒遇見了為自己撐腰的大人，心里一下子就委屈極了，恨不得能抱著他哭一場。
她就想著如果剛才她慢了半分，或者偏了半分，她該怎么辦。
死的時候真的疼，她可怕疼了，而且如果她死了，哥哥嫂嫂阿爹阿娘也一定會很難過，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還沒來得及好好過日子，就這般死了該多不劃算啊。
她又委屈又害怕，整個身子都沒了力氣，也想不起來要推開容翊。
容翊收回了指向顧清瀾的劍，松了松手，放出了她的小腦袋，低頭瞧見她白皙嬌嫩的小臉蛋上，染上了污血，想也未想，直接就用親王朝服的衣袖替她擦了個干干凈凈。
看著她濕漉漉的一雙眼，染上淺淡的紅，清透干凈的眸子也蒙上了薄薄一層霧氣，容翊真是心都要疼碎了。
他一出了皇宮，就縱馬奔著襄國公府的方向去了，本是想追上她，叮囑一二，卻恰好看見這一幕。
他當時都已經屏住了呼吸，恨不得立馬殺了顧清瀾。
他也的確拔出了劍，但是他想到如果他真的當街殺了顧清瀾，明霜也會置身危險，他忍了下來。
如今再看見明霜這副樣子，他如何不心疼。
他感受到懷里的人兒有些綿軟無力，知道小姑娘害怕極了，直接抱著她縱身躍上了馬，把她圈在跟前，打馬離開了長街。
只余下顧清瀾一人站在破爛的馬車之旁，任著下人噓寒問暖，聽著周遭路人的議論紛紛，看著離去的兩人，紅了眼。
而蘭汐瞧著自家小姐也未反抗就被帶走了，想著剛才的情景，又是后怕又是擔憂，拽著車夫急急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