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有點慌。
容子清也有點慌。
明霜不知道為什么,這一世明明想躲開容翊,卻越躲越躲不開,越躲越纏得緊,這短短三四天,竟同他抱也抱了,親也親了,睡也睡了,比之前世還變本加厲。
似乎只要她在哪兒,他就在哪兒,步步緊逼,偏偏還能都找準她的軟肋,讓她無可奈何,只能遂了她的意。
想到這兒明霜心里有些氣,她覺得自己比容翊笨,又沒他不要臉,白白重活一世了。
然而最生氣的還是她竟然會本能地心虛,好像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自己真是個不爭氣的小笨蛋。
而容子清慌,只是單純想到了自家皇叔說“襄國公府家的明霜小姐,誰都別想動”時的那個眼神。
明明是風流瀲滟的眼,眸中卻盡是狠絕的光,他一時間覺得后背有些發涼。
只有純安太后還算鎮定,朝容子清溫聲笑道:“既是你皇叔同你有事相議,便先去吧,這有明霜小姐同哀家講話呢?!?/p>
傳話的小太監卻跪在門口瑟瑟發抖道:“平遙王還說有要事求見太后娘娘,請娘娘垂簾議事?!?/p>
純安太后面上依舊不動聲色,淡淡笑道:“知道了?!?/p>
手上轉動的佛珠卻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
這是擺明了護犢子來了。
她自是知道這宮中全是容翊的眼線,沒想著能瞞過他去,只是沒想到他竟來得這般快,她抬起眼打量了一下明霜,只見她安靜地立在一旁,乖巧規矩地垂著眼簾,但縱使是安分低調的模樣,也掩不住那分絕色。
這女子,如果當真讓容翊看得這般重,卻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純安太后朝明霜招了招手,喚她過來,然后握住她的手,將自己手上那串紫檀佛珠褪到了她的腕上,沉重的紫墨色襯著皓白的腕,煞是好看。
“你是個好孩子,哀家瞧著你心里就歡喜,這佛珠是當年靜元大師開過光的,哀家予你,愿保你一生平平安安?!?/p>
因著病,她話說得極慢,語氣也溫和,顯得分外真誠。
再推辭就是駁了太后的面子了,明霜只能接了賞行了禮,手指細細摩挲著那已被打磨得溫潤光滑的木珠,心里飛快地做著盤算。
純安太后見她收下了,也就讓云落姑姑扶著起了身,理了理鬢角衣襟,柔聲道:“本是想同你多說會兒話的,只可惜今個兒實在不巧,你便先回去吧,改日再進宮陪哀家說說話,如今宮里頭清冷得不行,連個說體己話的都沒有,你也不要嫌哀家煩?!?/p>
明霜福了身子:“能入了太后娘娘的眼,是明霜的福分,太后娘娘若是乏了,只管差人來喚明霜便是?!?/p>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頭囑咐了云落姑姑一句:“你親自把明霜小姐送到宮門口去,別出了什么岔子?!?/p>
就由容子清扶著往御書房走去了。
御書房里隔著一道簾子,彌漫著箭弩拔張的對峙意味。
三十歲的太后坐在里頭,十八歲的皇叔坐在外頭,十二歲的帝王卻連門也進不得。
純安太后隔著一丈的距離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容翊身上危險的氣息。
她和容子清是世上少有的知道容翊本來面目的人,從前先帝在世時,他們也只道他不過是個荒唐頑劣的少年。
直至先帝病危之時,細細叮囑她,待他去了,讓她們無條件相信容翊,他自會護住她們母子,她也不以為然。
這么個十七八歲的風流少年,拿什么同那些倚老賣老的大臣和虎視眈眈羽翼已豐的親王們抗爭
然而先帝駕崩后短短一年,那些欺天子年幼意欲趁亂謀事的勢力皆受了重創,不得不安分下來,這才維持了表面的平靜。
有些事純安太后知道,有些事純安太后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這其間的殺伐果決,鐵血手腕,隱秘勢力,都是她一個深宮婦人所難以想象的。
尤其是最近半年,每每議事之時容翊那股子生冷狠絕和心機城府已全然不似一個少年人所為。
她感激他,仰仗他,卻也不得不生出了提防和質疑。
她也知道,他今日是來質問她的。
果然,容翊緩緩開了口,玉扇點著在紅木扶手,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驚,言語之間也都是沉冷的寒意:“你不該打她的主意?!?/p>
純安太后強撐著身子,挺直了背,言語也很是強硬:“你不能娶她?!?/p>
“我娶誰,還輪不到你來說話?!?/p>
“我是太后?!?/p>
“那也是我愿意你當這個太后?!?/p>
空氣陷入死寂,純安太后強撐著的脊梁顯得單薄得可憐,容翊說得對,她還能當這個太后,是因為容翊愿意她當這個太后。
她抿了抿唇,氣息有些微弱:“你答應過你兄長的?!?/p>
“是,我是答應過皇兄會竭盡全力輔佐子清,我也做到了?!比蓠吹恼Z氣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嘲諷,“可是我并沒許諾你什么,你能當這個太后,只是因為你命好,生了子清,但我皇兄的其他孩子怎么死的,你心里也該有些數,所以你也該知道,你如果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我不會對你手軟?!?/p>
純安太后死死攥著手,尖銳地護甲嵌入掌心,滲出了血珠,她咬了咬唇,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可是為了子清,你也不該娶她,你該娶顧清瀾?!?/p>
容翊指尖一動,玉扇打了個轉兒,那手竟比玉還冷白幾分,嘴角噙著嘲諷的笑意,眸色冰冷。
純安太后繼續說道:“你明明知道的,秦王他有意拉攏頤安太主?!?/p>
容翊不置可否。
“顧清瀾愛慕你,容竑喜歡明霜,若你真的娶了明霜,他二人必然聯手,秦王的勢力加上頤安太主的勢力,這江山怎能不亂只有你娶了顧清瀾,才能把頤安太主的勢力收入我們囊中,對付秦王也會更加簡單?!?/p>
“我們囊中”容翊突然輕笑一聲,“皇嫂,你當真說得出這我們二字若說得出這二字,你撮合子清同明霜做甚”
純安太后驟然被戳中心事,神色僵了一僵,掌心的護甲嵌得更深了,她狠狠地咬著唇,蒼白之中終于浮現了一些血色。
過了許久才松了開來,緩緩說道:“容翊,你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子清就是我的命,只要是為了他,讓我去死都可以?!?/p>
“那我也告訴你,明霜就是我的命,只要是為了她,讓我去死我也可以?!?/p>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不容半分質疑。
屋內一時竟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愴。
誰都有一生的執念,便是為了那人成魔也行。
良久的沉默后,終是純安太后先退了步,幽幽嘆了口氣:“罷了?!?/p>
容翊也抬頭看向珠簾內那個身形枯槁的女子,正了神色,沉聲道:“我不是個好人,但我答應皇兄的事我自會做到,便是豁出這條命也無妨。但是明霜不一樣,她比我的命還珍貴,我容翊這一生不算堂堂正正,但我決計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去犧牲我愛的女子,也絕不會娶任何一個我不愛的人?!?/p>
“那若有一日,她同子清你只能護一個,你選誰”
“她?!?/p>
毫不猶疑。
純安太后苦笑了一下。
容翊卻又接著說道:“后宅之事,有時候我不便插手,若你能護她幾分,我自當省些力氣,也自然不會有做抉擇那一日?!?/p>
純安太后明白,這是他的承諾,只要自己不動明霜,他就會一直好好護著子清,只能苦笑著點了頭:“我知曉了?!?/p>
“今日之言,我不愿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明霜?!?/p>
“我明白?!?/p>
說完容翊就推門離去。
滿屋子的威壓和寒意也終于消散。
純安太后再也撐不住,徹底軟了下來,無力地倚在椅背上,伸手探向懷里,取出另一串紫檀佛珠,眸色深重,看不出是苦是悲。
明霜覺得大概是自己重活一世后,命格陰了不少,走哪兒都惹是非,躲都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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