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建朝以來,除了平遙王容翊封地為腹地中州,皇恩特赦立府京都以外,其余親王無不是常駐封地。
便是容竑從前每年來京都,也是借著匯報邊關軍情的由頭領了詔書的,一月時限一到就會離開。
如今這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親王滯守京都,無外乎兩種情況,一則被奪權褫職,二則意圖逼宮謀逆。
前世容竑素有賢王君子之稱,從未讓人尋到過錯處,更別說奪權了,且瞧著他二人的神色,也不像前者情況。
可如果是后者,又不該這么快,她是死在明觀八年的,容翊為了避免襄國公府抄家的消息傳到她耳里,軟禁了她一整年,在此之前也并無異常,那襄國公府應當是明觀七年出的事,容竑發動宮變也不會比這更早。
所以無論哪種情況都與前世出入甚大,那到底是哪里開始不一樣的難道真如佛家因果之說一般,一因變,則萬事變
明霜心下驚疑,面上卻未顯半分,仍帶著淺淡得體的微笑,盯著手里的帕子,瞧著上面繡著的針腳細密的玉蘭花,任細碎的鬢發輕輕拂著她的臉頰。
容竑余光瞧著她,修長白皙的脖頸微微彎曲成優雅的弧度,白瓷兒一樣的細膩肌膚散發著溫潤光澤,陽光將她完美無暇的側臉勾勒出一層薄薄的金色光暈,睫翼低垂,嫣紅潤澤的唇微微抿著。
一如記憶中那般精致美麗,只是多了幾分不同于垂髫之年的嬌媚。
他的小丫頭終于長大了。
他低下頭,借著抿茶藏住了笑意,而后才答道:“將軍相邀,自是卻之不恭,秦地一別,竟再未同將軍把酒言歡,若將軍有意,在下這便命人將那百壇好酒先行取來?!?/p>
相比國公爺,明烈更喜歡聽別人叫他將軍,一聲將軍,是世人記得他這一生戎馬生涯,只可惜回京都的這么些年,鮮少再有人叫他將軍,即使是叫了將軍,也不對味。
是以容竑的這一聲將軍,又讓他想起了在邊關的那些日子,他帶著容竑和明修兩個少年郎,喝酒吃肉,縱馬殺敵,好不痛快。
后來容竑回京都也不是沒有一道飲過酒,只是礙著彼此身份,大都點到即止,如今卻沒有那么多顧忌,于是心下也暢快:“我也著實有些想邊塞的酒了,京都的酒啊,都太醇了?!?/p>
“是啊,酒還是秦地的酒烈,只是我也不知何時再能回去了?!比莞f手里把玩著茶盞,淺淺笑著,看不出喜憂。
明烈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殿下此次主動上交兵權支持削藩,朝廷和圣上都會記得這份好的,必不會虧待了殿下?!?/p>
“圣上寬仁,我們為人臣子的也不過是盡些本分,談不上虧待不虧待,況且京都繁華,比之邊塞偏寒,好了不知幾許?!毖哉Z清淺溫和,并無半分不滿,只讓人覺得真誠。
明霜知道,容竑說話向來是讓人尋不出錯處的,她只是訝然于容竑主動上交兵權支持削藩。
從崇元帝末年起,便有意削藩,只是剛剛起了這個念頭,身子熬不住就去了,先帝有意承崇元帝遺志,但身子太弱,力不從心,早早亡故,而新帝即位之時不過將將十歲。
所以削藩一事一直未有進展,近些年也鮮少提及。
況且就算有意殺雞儆猴,這挨第一刀的也絕對不會是秦王,南方那些少納稅貢賣官鬻爵私養親兵血脈已遠的宗室郡王們才該是重頭。
先帝駕崩的時候,為了以示對秦王的信任,交予了邊關兵權,容竑熬了好幾年才熬到的兵權如今卻突然上交,甚至自愿變相軟禁在京都,他這么做是圖什么
一心忠君,她不信。
容竑這種人,就算是真的轉了性子忠于天子,也會駐守邊關,保家護國,直至戰死,而不是在京都當一個花架子王爺。
那他到底是在謀劃什么,又是生了什么變故讓他的謀劃和前世大相徑庭
明霜聽著容竑和父親談笑風生,心里幽幽嘆了口氣,她有些想念從前那些覺得同容翊吵架就是天底下最頭疼的事的日子了。
晚間的宴席擺在了國公府的水榭里,是按著家宴的規格來的,席間也無外人,不過明烈夫婦、明修夫婦并著明霜和容竑六人罷了。
菜肴擺了滿滿一桌,有京都地道的菜色,也有秦地風味的小吃,皆是明夫人親自下廚做的,水榭之上還堆疊了足足百壇紅泥封口的酒。
流水潺潺,晚風陣陣,帶過清淺的玉蘭花香,水榭之上,帳幔之中,燭火瑩瑩,言笑晏晏。
當年秦地之時,容竑與明家交好,隔三差五便去將軍府混吃混喝,又與明家軍一道出生入死,情意自比旁人深厚,加之又都不是拘俗禮規矩的人,這接風宴倒像是正兒八經的家宴。
即使明霜心里有些顧慮,也未表現出分毫,她是經受過孤獨的人,便更珍惜這份熱鬧,縱使知道往后世事艱險無常,卻也仍愿先偷得這浮生半日閑。
春夜里,乍暖還寒,幾盞溫酒入腸,明霜白皙的面頰上浮現了淺淺的酡紅,眸光也有些瀲滟,映著燭光,甚是明艷嬌媚。
溫婉兒因著身孕,并未飲酒,安安靜靜地坐在明修旁邊,偏著頭瞧了明霜半晌,突然柔柔地笑了一笑:“妹妹是當真好看,我都瞧了兩年,還是覺得好看,整個京都也沒有比妹妹更好看的了,也不知以后是誰家的兒郎能有這個福分?!?/p>
“我倒是覺得整個京都數夫人最好看,數在下最有福分?!泵餍蘼勓詡冗^身緊了緊她身上的風領,又給她盛了一碗熱湯,而后才笑道,“若想同我一般有福分,那大抵也得先入了我的眼才成?!?/p>
溫婉兒聽得他這話心里忍不住泛出甜,面上卻微微一紅,嗔了他一眼:“說什么胡話呢?!?/p>
“如何是胡話,你本就好看,我本就有福分,想做我的妹夫,本也得入我的眼才行?!泵餍拮焐匣觳涣叩卣{笑著,手上卻細細剃著魚刺兒,然后將糜爛的魚肉放置溫婉兒面前的碟盞里。
容竑坐在正座,瞧著他二人如此光景,把玩著手里的酒盞,悠悠笑道:“賢弟同弟妹當真是伉儷情深,令人艷羨,只是不知是怎樣的男子才入得賢弟的眼?!?/p>
明修斟了一杯酒,敬至容竑跟前,一飲而盡,笑得肆意張揚:“天下男子,若論品貌才情,當屬”
“秦王殿下,阿爹阿娘,哥哥嫂嫂,你們先吃著,許是飲多了酒,我有些悶,想出去透透氣?!泵魉嫔蠞L燙,酡紅愈發艷麗,唯恐他們再說出什么話,忙起身打斷了明修的話,告了退,然后在一眾滿含笑意的眼神里落荒而逃。
婚姻一事,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一世招惹了容翊,一道圣旨她就嫁進了平遙王府,彼時她也是歡喜的,但是阿爹阿娘卻并不算太滿意。
她尤記得出閣的前一夜,她原是想尋阿娘說會兒體己的話,卻無意間聽到阿爹嘆著氣對阿娘說道:“我其實私心里是不愿意霜兒嫁給平遙王的,并非因為他紈绔,相反,此人藏得太深,無人知他是個什么秉性,又傲氣至極,想來不是個會疼人哄人的,咱們霜兒的脾性你也知道,只怕到頭來唉”
那時她自是聽不進去,只覺得是世人誤會容翊了,可是后來才知,爹爹這一生位極人臣,三朝元老,絕不單單是憑著一身軍功。
可是既然如此,為何爹爹和阿兄就相信她能同容竑過好這一生。
夜里的風來得急,明霜覺得有些涼,清明了思緒,便準備回去,背上卻被人罩上了披風。
“春夜還是有些涼的,你穿得太單薄了些?!?/p>
明霜轉身正對上容竑眼里的淺淡笑意,福了福身,喚了聲:“殿下?!?/p>
“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容竑伸出手,替她給披風系帶打著結,玉白的手指襯得鴉青色也變得溫柔。
明霜自幼其實也習慣了容竑如同兄長一般的細致體貼,這是許多年養成的習慣,是以她也不覺得別扭,只是低著頭輕聲答道:“未曾想什么?!?/p>
容竑系了一個頂漂亮的結,手指順勢就往上理了理她被風吹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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